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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
——涓生的手记
鲁迅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会馆里被遗忘在偏僻里的破屋是这样地寂静和空虚。时光过得真快,我爱子君,仗着她逃出这寂静和空虚,已经满一年了。事情又这么不凑巧,我重来时,偏偏空着的又只有这一间屋。依然是这样的破窗,这样的窗外的半枯的槐树和老紫藤,这样的窗前的方桌,这样的败壁,这样的靠壁的板床。深夜中独自躺在床上,过去一年中的时光全被消灭,全未有过,我并没有曾经从这破屋子搬出,在吉兆胡同创立了满怀希望的小小的家庭。
“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
这是我们交往了半年,又谈起她在这里的胞叔和在家的父亲时,她默想了一会之后,分明地、坚决地、沉静地说了出来的话。其时是我已经说尽了我的意见、我的身世、我的缺点,很少隐瞒;她也完全了解的了。这几句话震动了我的灵魂,此后许多天还在耳中发响,而且说不出的狂喜,知道中国女性,并不如厌世家所说那样的无法可施,在不远的将来,便要看见辉煌的曙色。
寻住所实在不是容易事,看了二十多处,这才得到可以暂且敷衍的处所,是吉兆胡同一所小屋里的两间南屋;主人是一个小官,自住着正屋和厢房。他只有夫人和一个不到周岁的女孩子,只要孩子不啼哭,是极其安闲幽静的。我们的家具很简单,但已经用去了我筹来的款子的大半;子君还卖掉了她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环。我拦阻她,还是定要卖,我也就不再坚持下去了;我知道不给她加入一点股份去,她是住不舒服的。
和她的叔叔,她早已闹开,使他气愤到不再认她做侄女;我也陆续和几个自以为忠告,其实是替我胆怯,或者竟是嫉妒的朋友绝了交。然而这倒很清静。
我的路铸定了,每星期中的六天,是由家到局,又由局到家。在局里便坐在办公桌前抄,抄,抄些公文和信件;在家里是和她相对,或帮她生白炉子,煮饭,蒸馒头。
我所预期的打击果然到来。双十节的前一晚,我呆坐着,她在洗碗。听到打门声,我去开门时,是局里的信差,交给我一张油印的纸条。我就有些料到了,到灯下去一看,果然,印着的就是:奉局长谕史涓生毋庸到局办事秘书处十月九号启。
我很踌蹰,不知道怎样措辞好,当停笔凝思的时候,转眼去一瞥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又很见得凄然。我真不料这样微细的小事情,竟会给坚决的、无畏的子君以这么显著的变化。她近来实在变得很怯弱了,但也并不是今夜才开始的。
我和她闲谈,故意地引起我们的往事,提到文艺,涉及外国的文人及作品,如《娜拉》《海的女人》等。称赞娜拉的果决……也还是去年在会馆的破屋里讲过的那些话,但现在已经变成空虚,从我的嘴传入自己的耳中。
“是的。”她沉默了一会,说,“但是,……涓生,我觉得你近来很不一样了。可是的?你,——你老实告诉我。”
我觉得这似乎给了我当头一击,但也立即定了神,说出我的意见和主张来:“你要我老实说;是的,人是不该虚伪的。我老实说吧: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她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瞬间便又苏醒,眼里也发了稚气的闪闪的光泽。这眼光射向四处,正如孩子在饥渴中寻求着慈爱的母亲,但只在空中寻求,恐怖地回避着我的眼。
我们总算度过了极难忍受的冬天,这北京的冬天;就如蜻蜓落在恶作剧的坏孩子的手里一般,被系着细线,尽情玩弄,虐待,虽然幸而没有送掉性命,结果也还是躺在地上,只争着一个迟早之间。
然而觉得要来的事,却终于来到了。
这是冬春之交的事,风已没有这么冷,我也更久地在外面徘徊;待到回家,大概已经昏黑。
我照常没精打采地回来,一看见寓所的门,也照常更加丧气,使脚步放得更缓。
但终于走进自己的屋子里了,没有灯火;摸火柴点起来时,是异样的寂寞和空虚!
正在错愕中,官太太便到窗外来叫我出去。
“今天子君的父亲来到这里,将她接回去了。”她很简单地说。
这似乎又不是意料中的事,我便如脑后受了一击,无言地站着。
我的心觉得沉重。我为什么偏不忍耐几天,要这样急急地告诉她真话的呢?现在她知道,她以后所有的只是她父亲的烈日一般的严威和旁人的赛过冰霜的冷眼。此外便是虚空。负着虚空的重担,在严威和冷眼中走着所谓人生的路,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呵!而况这路的尽头,又不过是——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墓。
我要离开吉兆胡同,不得已去拜访一个久不问候的世交。他是我伯父的幼年的同窗,大概因为衣服的破旧吧,一登门便很遭门房的白眼。好容易才相见,也还相识,但是很冷落。我们的往事,他全都知道了。
“自然,你也不能在这里了,”他听了我托他在别处觅事之后,冷冷地说,“但那里去呢?很难。——你那,什么呢,你的朋友吧,子君,你可知道,她死了。”
我惊得没有话。
“真的?”
“自然真的。我家的王升的家,就和她家同村。”
我知道他是不说谎话的;子君总不会再来的了,四周是广大的空虚,还有死的寂静。
初春的夜,还是那么长。长久的枯坐中记起上午在街头所见的葬礼,前面是纸人纸马,后面是唱歌一般的哭声。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们的聪明了,这是多么轻松简洁的事。
然而子君的葬礼却又在我的眼前,是独自负着虚空的重担,在灰白的长路上前行,而又即刻消失在周围的严威和冷眼里了。
我愿意真有所谓鬼魂,真有所谓地狱,那么,即使在孽风怒吼之中,我也将寻觅子君,当面说出我的悔恨和悲哀,祈求她的饶恕;否则,地狱的毒焰将围绕我,猛烈地烧尽我的悔恨和悲哀。
我活着,我总得向着新的生路跨出去,那第一步——却不过是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毕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交代了小说写作目的,与尾段相呼应,结构紧凑。 |
B.文中画横线的句子与《记念刘和珍君》中鲁迅对以刘和珍为代表的中国女子的赞誉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
C.涓生拐弯抹角称扬娜拉的果决,是为了暗示子君应该“果决”地与他分离,凸显了对子君的不满。 |
D.“虚空”在文中多次出现,表明处处充斥着严威和冷眼的社会缺少温情与包容,是进步思想的坟墓。 |
A.小说运用插叙,叙写主人公生活会馆的陈设及周边环境,有物是人非之感,回顾了对子君的情感。 |
B.小说采用心灵自剖的方式表现涓生的内心世界和感情变化,心理描写真实,性格鲜明,形神兼备。 |
C.伯父的同窗称子君为“我”的朋友,可见子君虽为涓生的妻子,但是他们的婚姻并未被社会认同。 |
D.以“涓生”第一人称视角,子君形象在“我”的“凝视”下呈现,体现了鲁迅小说“看与被看”模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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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节选)
杨金远
[前情提要]1948年解放战争时期,鲁南战场上一次战略转移行动中,某部三团一连负责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转移。团长告诉一连连长老谷午夜听到军号声后才可以撒退,但是晚上所有人都没有听到军号声。结果,除老谷被一对农民夫妇搭救外,其他人全部牺牲。老谷从此踏上寻找三团长的路程,决心找三团长问个明白。后来在长江边找到了另一支解放军部队,认识了一位营长,老谷跟随营长一段时间后决定去北京找人打听三团的下落。
老谷真的去了北京。时间是1952年4月。一切似乎都有点不可思议。也不知道老谷哪里来那么大的能耐,居然有办法找到了解放军总后勤部。
一个青年军官接待了老谷。青年军官被老谷迫切要找到三团的精神感动了,他替老谷查阅了数不清的档案材料,又打了数不清的电话,最后,他不无遗憾地告诉老谷,三团真的出国了,去朝鲜战场了。他让老谷不要到处乱跑,回去好好待命,总有一天团长会派人去找他的。
青年军官最后一句话或许只是随便说说,老谷却当真了。老谷说,依你这样说,我只有回去等团长他们了?
青年军官已经被老谷搞得有些心烦,他说,是这样的,否则的话到时团长就是回去找你也见不到你。
老谷说,要是团长不回去我又该怎么办?青年军官几乎是在应付了。他说,团长已经答应过你等他的号子,团长不会不回去找你们的。你真的不好乱跑。
老谷真的听信了青年军官的话,决定回鲁南将军庙等团长。老谷在鲁南的那个小山村一等就是四十多年。
老谷终于决定要跟团长打一场官司,好好跟团长算算这笔账。
那一年,老谷已经70岁了。①满头的白发,脸上尽是纵横交错的皱纹,像龙眼的树皮一样。老谷心里想着,要是团长还活着,也该是70多岁的人了。
老谷已经感觉到自己来日无多了。
老谷想,这场官司要是再不打,就来不及了。那时,他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无脸见一连的弟兄们。
团长实在太过分了,团长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说好要吹号的怎么又不吹了呢?要是当时团长吹了号子,一连就不会输得那样惨了。
老谷不知道这个官司该怎么打。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官司让他打赢了,团长不在又有什么用,官司还不是白打了?
老谷被这件事搅得心里很痛苦,他不知道这个官司到底还打不打?
老谷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在东北垦荒的营长会给他寄来一封信。营长说他已经见到团长了。营长让老谷去一趟东北。
老谷坐火车到达东北的时候,营长已经在车站上等他了。营长说他要带老谷去见一个人。营长把老谷带到了一个很大很幽静的林子里。
老谷往里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是一片公墓区,他不知道营长为什么要带他到这种地方来。营长说这个地方他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营长说他已经退休了,退休后和垦区的朋友到处跑,跑着跑着就发现了这个地方,还找到了老谷要找的团长。
②老谷心里凉了一下,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很快地,老谷和营长要他见面的那个人见了面。是个60来岁的小老头。老谷第一眼看他时就觉得非常眼热。老谷终于认出他是团长的警卫员。老谷不禁叫了出来。老谷说,警卫员你怎么会在这,咱团长呢?警卫员什么话也没说,他朝老谷招了招手,老谷就跟着他走了。警卫员领着老谷穿过一片小竹林,然后就在一座坟前站住了。
老谷一眼就认出碑石上方那桢陶瓷照片上的人就是团长,③团长诡谲地望着老谷微微笑着,像在对老谷说,你一直在找我吗?我就在这哪!老谷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他有些站立不稳了。
警卫员说,团长是在朝鲜战场上牺牲的,团长已经在这里静静地安眠了四十五年,也就是说,老谷在毫无希望的期待中,空等了团长四十五年。很显然那是一段不便公开的历史,警卫员很不愿意提起它,在追述那段历史时,他的心情显得特别沉重,他的每一句话都让老谷惊讶得目瞪口呆。
警卫员告诉老谷,四十多年前的那场阻击战,当大部队转移后,团长确实没让号手吹号。并不是团长把吹号的事给忘了,而是团长根本就没让号手吹。当团长给一连下阻击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用一个连的牺牲去换取大部队的安全转移。因为如果情况真的如团长说的那样,午夜前就让号兵吹号,命令一连突围的话,那么,大部队被敌人追击的危险性就非常大,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至于团长答应老谷吹号的事,完全是团长不得已而为之,④于无奈中撒下的一个美丽的谎言。团长实在不忍心一整连的生命从一开始就带着死亡的梦魇走上战场。
警卫员说,自那场阻击战后,团长心里便充满了负罪感,并到处打听有关一连的消息。但战斗那样紧张,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团长为此常常一个人自叹自责,团长说过,一个士兵要是背叛了他的军队和他的祖国,必然是要受到惩罚的。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是军队欺骗了她的士兵,是他的祖国背叛了她的士兵,而她的士兵在用满腔的热情和热血为她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仍然对事情的真相一无所知,实在是太残忍了。团长知道,是他把上百个活蹦乱跳的生命亲自送向敌人的刀枪底下的,在一连上百条生命面前,他永远是一个罪人。
警卫员说连长你别恨团长,就是在朝鲜战场牺牲的那一刻,团长还在为他自己所做过的事忏悔着。团长是一个十分值得敬重的人。否则,他不可能在这里为团长守墓一守就是四十多年…老谷泪已经下来了。
老谷自己跪在了团长的坟前。
老谷说,团长,咱一直在等着你给吹号,没听到你的号响咱没敢撤,那场战斗咱输得很惨,全连弟兄们都栖牲了……老谷说,团长,咱找你找了几十年,咱找得好苦,咱不怪你,咱本来是要跟你打一场官司的……
两天后,老谷带着对团长的深深眷念乘车西去。
一路上,老谷一直想开明白他和团长之间究竟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但弄来开去,就是弄不明白。
也许,在一场伟大的战争面前,任何事情都已显得微不足道,更何况谁对谁错。其实,也很难说到底谁对谁错。也无所谓谁对谁错。老谷在心里想着。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青年军官对老谷的态度由感动到心烦、应付,侧面表现出老谷为一连战士讨个说法的执着与较真。 |
B.小说通过写警卫员与老谷的对话,塑造了团长爱惜士兵、以大局为重并最终为国捐躯的英雄形象。 |
C.警卫员之所以不愿提起那段历史是因为那段历史过于残酷,不便于公开,而且让团长心怀负罪感。 |
D.老谷虽然知道了事情真相,但对他和团长之间到底谁对谁错始终没有弄明白,最后带着遗憾离开。 |
A.句子①对老谷苍老外貌的描写,表现了他等待时间之久、寻找团长之苦,并暗示出打官司的紧迫性。 |
B.句子②中的“凉”字,写出了老谷预感到团长可能已经离世,自己无法获得答案的一种悲凉和失落。 |
C.句子③中的“诡谲”写出了老谷看到团长照片时的错觉,说明他已经猜到当年是团长故意不让吹号的。 |
D.句子④用凝练的语言,写出了在残酷的战争而前,团长让战士们抱着生还的希望走向必死境地的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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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碑
孙犁
赵老金是个宽心人,看得广,可自从敌人在河南岸安上炮楼,老人比谁也愁眉不展。他整天到河边去,有鱼没鱼,就在这里呆一天。看看天边的山影,看看滹沱河从天的边缘那里白茫茫地流下来,像一条银带,在赵庄的村南曲敛了一下,就又奔到远远的东方去了。看看这些景致,能散散心。
赵老金六十几岁了,家里有个好说道好心肠的老伴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姑娘叫小菊,她有父亲一样的安静悠远,有母亲一样的热情伶俐,恰好生长在冀中的黄金时代。
“五一事件”后,赵老金的家是常住八路军和工作人员的。这些日子,每逢赵老金睡下了,母亲和女儿小菊到了东间,把窗户密密地遮起来,一盏小小的菜油灯挂在机子的栏杆上,女儿登上机子,母亲就纺起线来。
母亲忽然听见窗户上啪啪地响了两下,她停了一下纺车,以为是风吹的,就又纺起来。立时又是“啪啪啪”的三下,这回是这么清楚,连机子上的女儿也听见了,转眼望着这里。
母亲把耳朵贴到窗纸上去,外面就有这么一声非常清楚、熟悉又亲热的声音:“大娘!”
“咳呀!李连长来了!”母亲一下就出溜下炕来,把纺车也带翻了。女儿又惊又喜地把机子停止,两手接着柱板,嘱咐着母亲:“你看你,小心点。”母亲摘下灯来,到外间去开了门,老李一闪进来,随手又关了门,说:“大伯在家吗?”
“在家里。干什么呀,这么急?”
“我们有十几个人要过河,河里涨了水,天气又凉不好浮。看见河边有一只小船,我们又不会驶,叫起大伯来帮帮忙。”
小菊听着,连忙从机子上下来到西间去了。“十几个人?他们哩?”大娘问。
“在外边。我是跳墙进来的。”老李说。“那你就快点吧!”大娘向着西间喊了一声。
“来了。走吧,同志。”老金已经穿好衣服,在外间等候了。
大娘掩好门,回到屋里,和女儿坐在炕上。她听着,河滩里的风更大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风杀了,一股寒气从窗子里透进来。
老金回来,他的胡子和鬓角上挂着一层霜雪。他很忧愁地说:“变天了,赶上了这么个坏天气!要是今黑间封了河,他们就不好过来了。”
一家三口,惦记着那十几个人,放心不下。
早晨,天没亮,大娘就去开了门。满天满地霜雪,河两边水浅的地方,果然已经结冰,中间的水流却更浑浊汹涌了。
当大娘正要转身回到屋里的时候,在河南边响起一梭机枪。这是一个信号,平原上的一次残酷战斗开始了。机枪一梭连一梭,响成一个声音。中间是清脆沉着的步枪声。一家人三步两步跑到堤埝上,朝南望着。赵老金忘记了那飞蝗一样的子弹,探着身子望着河那边。
他看见那一小队人退到了河边,他们跳进结冰的河里,用枪托敲打着前面的冰,想快些扑到河中间去。但是腿上一阵麻木,心脏一收缩,他们失去了知觉,沉下去了。
老金他们冒着那么大的危险跑到河边,也只能救回来两个战士。他们那被水湿透的衣裳,叫冷风一吹,立时就结成了冰。
“你们昨晚上过去了多少人?"
“二十个。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战士们说。“老李呢?”
“李连长死在河里了。”
这样过了两天,天气又暖和了些。太阳很好,赵老金吃过午饭,一句话也不说,就到河边去了。他把网放在一边,坐在沙滩上抽一袋烟。他站立起来,站到自己修好的一个小坝上去。他记得很清楚,那两个战士是从这个地方爬上岸来的。他撒下网去,他一网又一网地撒下去,慢慢地拉上来,每次都是叹一口气。他在心里祝告着,能把老李他们的尸首打捞上来就好了,哪怕打捞上一支枪来呢!几天来只打上一只军鞋和一条空的子弹袋。就这点东西吧,他也很珍重地把它们铺展开晒在河滩上。
这些日子,大娘哭得两只眼睛通红。小菊却是一刻不停地织着自己的布,她用力推送着机子,两只眼狠狠地跟着那来往穿送的梭转。她用力踏着蹬板,用力卷着布。
老头固执得要命,每天到那个地方去撒网。一直到冬天,要封河了,他还是每天早晨携带一把长柄的木锤,把那个小鱼场砸开,“你在别处结冰可以,这地方得开着!”于是,在冰底下憋闷一夜的水,一下就冒了上来,然后就又听见那奔腾号叫的流水的声音了。他轻轻地撒着网。他不是打鱼,他是打捞一种力量,打捞那些英雄们的灵魂。
那浑黄的水,那卷走白沙又铺下肥土的河,长年不息地流,永远叫的是一个声音,固执的声音,百折不回的声音。站立在河边的老人,就是平原上的一幢纪念碑。
一九四六年春于冀中
(有删改)
文本二:
《碑》中孙犁所谓的“黄金时代”,指的就是在侵华日军残暴侵略后唤起了冀中普通民众的抗战主体意识以及抗战必胜的信念,普通民众自此之后焕发出更广泛、更坚决、更彻底、更顽强的革命斗志,军民鱼水情深、和谐共生的时期。孙犁作为一名以笔抗战的文艺战士,他以文艺的方式与华北民众并肩作战,所持有的是战友和百姓相互依存、相互信任的立场,所采用的发现和挖掘民众参与战斗的革命热情和革命精神的视角。《碑》中所描述的“纪念碑”一头连着百姓,一头连着战士;既是有形之碑,也是无形之碑。
(摘编自陈联记《论孙犁抗日小说的情感叙事》)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的理解,A.八路军和工作人员常住在赵老金家,说明八路军与百姓关系融治,后文写“李连长”等战士深夜来访就顺理成章了。 |
B.听见李连长熟悉又亲热的声音,母亲“一下就出溜下炕”,女儿“把机子停止,两手接着柱板”,母女俩不同的动作显现出性格的不同。 |
C.小说写到多种声音,“机枪一梭连一梭,响成一个声音。中间是清脆沉着的步枪声”表明两军力量悬殊战士们虽身陷困境却不慌乱。 |
D.赵老金每天到那两战士爬上岸的地方去撒网,一网又一网,目的是寻找、打捞或许仍然幸存的其他落水战士。 |
A.《碑》展现出一种符合战争残酷性的凝重悲壮,与孙犁的代表作《荷花淀》相比,二者都是抗日题材,艺术风格也一致。 |
B.小说在构思和表达上都有“以少胜多”的艺术效果。比如李连长只出场一次,他与赵老金一家的亲厚已然传递出来。 |
C.小说独具匠心地运用了方言词语,比如“出溜”“风杀了”“黑间”“立时”等等,呈现出较为鲜明的地域特色。 |
D.文本一是小说,注重人物的刻画、环境的渲染、情节的铺展;文本二是评伦,讲究论断的鲜明、用语的准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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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凤凰琴
刘醒龙
在去界岭小学的路上,万站长说了几次,“到学校后,名额肯定不好分,只能搞无记名投票”。他搞过许多次这类投票,如果只有一个名额,一百人参加,就会是一百个人,人人都能得到一票,因为参加投票的都是自己投自己的票。所以,这一次,张英才的票千万不能投给别人,投给谁,谁就是两票,就是多数。万站长要张英才给自己也留一点机会,同时也可以检查一下别人的风格如何。
一百套桌椅板凳加一个转正名额,让界岭小学的民办教师们欣喜若狂。
投票时,万站长坐在张英才身边,眼睁睁看着张英才在纸上写下余校长的名字,气得恨不能当场给他一个耳光。万站长以为这个名额非余校长莫属了,不料唱票的结果,仍是一人一票。
张英才马上明白,余校长的票投给了他。
万站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不自禁地说:“看来我还没能力将每个人都看透。”按照规定,投票无效时,就进行公开评议。大家坐在一起,半天无话。
张英才忍不住先说:“我看这次的名额,大家就让给余校长吧!”过了好久仍没响应,他又说:“不谈别的理由,余校长是学校元老,吃的苦最多。”
又过了好久,孙四海低声说:“给余校长我没意见。”邓有米也只好表态:“我也无话可说。
一直耷拉着眼皮的余校长,抬起头来,张英才以为他会说几句感激话,没料到余校长还有别的要求。
余校长说:“万站长,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谈一谈。”听到这话,邓有米、孙四海和张英才起身要往外走。万站长忙说:“你们人多,还是我和老余到外面去说话。”
余校长也说:“我们到外面去说话方便一些。”
他俩起身出去,站在操场边上,面对面说了一会儿。余校长像是在揉眼睛。万站长嘴唇动也没动,只是在最后时刻点了点头。
万站长招手叫张英才他们出来,大家站成了一圈。
万站长沉重地说:“余校长有件事想和大家商量一下。老余,你说吧。你说了,我再说。”
余校长不安地扫了大家一眼:“刚才大家投票时忘了一个人,就是明爱芬,我妻子,她也是我校的民办教师。那年腊月,她刚生下余志,就去县里参加民办教师转正考试,为了赶车,她从没有桥的冷水河中蹚了过去,还没进考场,人就病倒了。正是还没转为公办教师这口气憋在心里没有散开,她到死亡线上去了好几次,又依依不舍地返回来。我想,若是真给她转了正,过不了几天,她就能安然地去了。大家刚才的好意我心领了,转正的名额我不要,能不能把它给一给明爱芬呢?”
余校长话没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看大家的神色。
万站长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才说:“明爱芬本来是不够条件的,给她挂个民办教师的虚衔,主要是照顾余校长的工作。我也不是没有一点人性的人,只要大家同意给明爱芬转正,并且保守秘密不向外说她是个残疾人,哪怕是犯错误,我也要帮老余这一回。
孙四海什么也没说,缓缓地将手举起来。邓有米的手举得更慢,最后却举得很高。张英才见了,将自己的两只手都举起来。万站长说:“老余,你抬头看看表决结果。”
余校长抬不起头,泪水哗哗直往外流,喃喃地说:“我晓得,界岭小学的民办教师是天下最好的好人。”
大家跟着余校长进了明爱芬的房。
余校长捧着表格,走到床前说:“爱芬,你终于转正了。”明爱芬眼珠一动:“你总是对我这么说,没有哪回是真的。”
余校长说:“万站长刚刚主持开了会,大家都同意让你转为公办教师。”
万站长说:“这一次,县里特别批给界岭小学一个名额。”
明爱芬很灿烂地一笑。她接过表格,从头看到尾,看得脸上逐渐起了一层红晕:“老余,快拿水来,我要洗洗手,不能弄脏了表格。”
张英才连忙到外面去端水。明爱芬用肥皂细心地洗净了手,擦干,又朝余校长要过一支笔,颤颤悠悠地填上:明爱芬,女,已婚,汉族,共青团员,贫农,一九四九年十月出生……突然间,那支笔不动了。
邓有米说:“明老师,快写呀!”明爱芬那里没有一点动静。
在身后扶着她的余校长眼眶一湿,哽咽地说:“我晓得你会这样走的,爱芬,你也是好人,这样走了最好,我们大家都不为难,你也高兴。”
明爱芬死了。
满屋子的人都没有作声。
只有余校长在和她轻轻话别。
(有删改)
文本二
在《乡土中国》一书里,费孝通先生认为中国社会带有浓郁的乡土色彩,中国社会的基层正是那土里土气的乡下人,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具体说来,熟人社会有以下特点:
第一,熟人社会是一种人情社会。因为熟悉,所以人与人之间的人情味更浓厚了一些。中国社会可以说是一个人情社会。
第二,熟人社会是一种关系社会。熟人社会最大的特点就是人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私人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这种私人关系相互联系相互交错,便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社会关系网。
(摘编自于康、宋晓琼《透过人情看中国的熟人社会和市民社会》)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从万站长对张英才的叮嘱来看,万站长与张英才关系亲密,因此,当他看到张英才将票投给余校长时,“恨不能当场给他一个耳光”。 |
B.投票结果出乎万站长意料,他明面上认为自己“还没能力将每个人都看透”,实则是自谦的说法。 |
C.张英才认为余校长“是学校元老,吃的苦最多”,对于这个推荐理由,众人都没有加以反驳。 |
D.小说通过余校长的叙述,交代了明爱芬患病的原因,丰富了文章内容,使得小说行文更具连贯性。 |
A.小说对万站长在操场交谈时的动作描写十分传神,如“嘴唇动也没动”,暗示了余校长的要求并不简单。 |
B.邓有米在最终表决时,虽然举手比孙四海还要慢,但最后“举得很高”,由此反映出其心理态度发生了转变。 |
C.明爱芬获知自己即将转正,不由“脸上逐渐起了一层红晕”,这一描写虽简单,却能充分展现她的喜悦。 |
D.“突然间,那支笔不动了”属于细节描写,此处通过对笔的状态的描写,暗示明爱芬的心愿得到满足,已离开人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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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不落下(节选)
雪漠
写这封信的时候好开心,整个心里都是陶醉和酣然。好像在梦里跟您相遇了。
可惜,搁下笔,又过了一会儿,①疼痛把我一脚踹回了现实。
谢谢您信里对我的鼓励。
②虽然知道您是在给我力量,是想让我开心一点,但我还是觉得踏实了一些。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您的语言拯救了我,还是您内心的诗意拯救了我,抑或是,我从自己的世界里短暂地跳脱出来,进入了您的世界?
为了晚上能早点睡觉,我调整了一下作息。从这个细节上,您也许能看出我心里掩饰不住地害怕。确实是的,我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好应对这可怕的、突如其来的新情况,就好像出现吐血的情况后,我就得准备止血针、止血药,以及每天煲点红枣水来喝一样。我想到了晚上要早一点睡,白天的三餐里每餐要多加一勺营养粉,睡前还要增加一顿蛋白粉(如果喝得下的话)。
我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别害怕,一切都是幻化的,赶在死神追到你之前尽可能多做些事情,别的一切都不要去管它……不断地为自己打气。但我之所以要不断为自己打气,正是因为气一直都不足,甚至可以说我根本没有底气。
我再次成为死神的玩物了,但这次我并不害怕死。好几次我都在睡梦中感到空气不足、缺氧,我常常想,哪天会不会就这样窒息在梦中?
要真是这样,那倒也解脱了。
我甚至想象过,早晨起来,住隔壁房的夏雨发现我在夜里走了,她慌乱地给我父母打电话……我什么都想象过了,把各种可能性都加进了想象里,然后我发现,在这想象的过程中,我以为自己已经解脱了,心中竟有种事不关已的轻松。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话。但是,老师,您是我的太阳,除了您,这些可能很阴暗的心理,我谁也不能告诉,它们就沤在我心里发酵着。
您发现没?今天我的心情是灰黑色的。我觉得自己又掉进了倾盆大雨的泥泞中,周围乌天暗地,雨打得我睁不开眼睛,足下是把我吸得死死的淤泥,我举步维艰。
那种欲摧毁我意志的力量又开始凝聚和运动起来了。我自以为已经超越了死神,但原来,这只是我的幼稚想法而已。太阳,给我一点力量!
没想到今天写下的竟是这些,犹豫着该不该给您发过去……
您不争气的丫头
2018年5月3日,星期四,阵雨
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话,不用担心。天空既然会洒下星光,为啥不能偶尔下一场小雨?对我来说,你的心情就像春雨,甜蜜而忧伤。
当然,我也读到了苦涩,你被疾病夺走了一切,包括你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利,它给了你无尽的疼痛和煎熬。
最初闭关的时候,我也曾觉得孤苦。③我现在还记得,孤苦的感觉就像候在身旁的魔鬼,一口就吞掉了失落的我——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年轻,我的头上还没有这么多白发,但我的心里写满了苦涩和沧桑。
是什么拯救了我,你知道吗?是修行、读书和写作。修行和读书让我明白,写作让我的明白有了价值。如果没有它们,我就是一个孤僻和郁郁寡欢的人,就像苹果树上长出的一颗梨子。不合常理,不依逻辑,却发生了。苹果们都想将我搓圆,让我变成苹果,但我只想做好一个梨子,然后把种子撒进土地里,长出参天的梨树,结出无数的果子,并且让果实们饱满一些,甘甜一些,多一点水分,让每一个吃到它们的人,都能甜到心里。于是,我终于长成了一棵这样的大树,从此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你知道大树的幸福是什么吗?是把根须伸进很深很深的地底,从那里不断地吸收养分,然后把最香甜的收获都变成果子,送给那些采摘它们的人。大树总是尽量让叶子浓密一些,多挡住几缕烤人的阳光,多遮住一些打湿衣物头发的雨滴,让树下的人们能更加安心,更加惬意一些。
无尽的幸福啊,赶走了一切的苦涩。从此,大树的世界里只剩下诗意,哪怕牺牲自己,无止境地成全,它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丫头,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没法拒绝的,尤其是病苦、衰老和死亡。所以,接受世界的残酷。每一个生灵的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残酷的事。我们改变不了这种残酷,但我们可以在残酷中幸福。
你还记得那只躲在大树上吃松果的小松鼠吗?它用小小的手拿着大大的松果,小嘴飞快地啃着。同时,它又警觉地注视着周围,尖尖的小耳朵时不时转一下。吃完之后,它舔了舔小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了,跟另一只小松鼠一起,在树枝上来回跳跃着。你说,你不知道小松鼠当时在想些什么,但你觉得它是快乐的。它快乐地在树枝上奔跑着,快乐地晒着太阳,快乐地吃着松果。
我还记得,说这些话的时候,你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耀着,虽然疼痛突然袭击了你,你流了好多眼泪,但是当疼痛没那么剧烈时,你又笑了。我真喜欢看你灿烂地笑。
命运老人把一般人在七八十年里受的苦,都一股脑地倾注在你三十年的生命里了。尤其是这三四年,你受尽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楚。但是,姑娘啊,也正是这苦,才让你有了一般人享受不到的另一种人生精彩。当你失去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得到。
丫头,看看窗外的蓝天,看看天上的白云,不要看你的疼,不要看你的瘦,不要看你得不到的一切,也不要看你不愿见到的一切。它们是笼罩在你头上的乌云,虽然不太好看,但很快就会被大风吹散。你看,风儿不是在卖力地吹吗?④用不了多久,你的世界就会像你头顶的天空一样,阳光灿烂。
丫头,世界上有那么多美丽的故事,我们一起看看可好?擦干你心头的泪水,把苦涩和着烈酒一口气喝下吧,这段路,让我们一起豪情万丈地走。
2018年5月4日,星期五,晴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丫头以“太阳”称呼老师,既表达出对老师的崇敬之情,也可以看出老师在她生命中的重要性。 |
B.丫头为了应对身体的新情况,调整了作息和饮食,可见丫头一直以坚强的意志和极大的信心对抗病魔。 |
C.老师对小松鼠进行细致地描写,意在引导丫头在病痛折磨中要依然热爱生活,发现生活中的点滴美好。 |
D.老师的回信既有对个人经历的回顾,也有对个人心路历程的剖析,借以对丫头的困惑进行疏导。 |
A.句子①中运用比拟的手法,生动形象地表现了病痛对丫头的折磨既有身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 |
B.句子②中作者使用“虽然”和“但”表示前后语意的转折,强调了老师之前对丫头宽慰的作用。 |
C.句子③中的“孤苦”“失落”是老师年轻时的感受,表明老师年轻时和丫头一样经受过病痛的折磨。 |
D.句子④表达出乐观的态度,与前文“在残酷中幸福”“另一种人生精彩”“也是在得到”相互照应。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文本一:
困境
陈永和
老单上了60路公交车。坐下后就考虑买水果的事。他想买点柑。小区门口有家水果店,但偏偏这天没有鲜货,他就决定到医院附近的水果店买。
下了公交车,进了水果店,看到柑在台子上堆得高高的,长得很是漂亮,但价格比小区店一斤足足贵了一块半。老单狠了狠心挑了八个。八是好数字,住院病人需要吉利,老单信这个。但一称,老单吓了一跳,居然有三斤重,要整整十五块钱。老单挑了两个最重的拿出来,反正数字六也不错。
ICU病房在新楼三层,老单来过一次,认得。
其实老单跟老范也未见得有多好,但这次老范躺倒在家,老单最早发现。要不是他,老范一定归天了,周围人都这么说。老单很自豪。
老单跟老范是小学同学,但从未就觉得比老范低几等。老范学习好,从小学到大学成绩都遥遥领先,个高长得帅,还会拉小提琴,无论哪个班都会有几个女同学暗恋他,大学毕业后,进了北京中科院,以后到英国工作,是科学家,有几个专利。前十来年退休,因为母亲生病回到福州,就再没出去,后来在一家朋友开的公司当技术顾问。老单个子小,成绩普通,1970年初中毕业,因为家庭成分是工人,被分配到漆筷厂当了工人,找了个同厂脾气好的女人结婚,后来两个人一起下岗,他到家具城当保安,老婆开了个小杂货店,勉强混一口饭吃,一个儿子除了孝顺啥也没有,日子过得普普通通。
老单没啥爱好,就喜欢花,退休以后,就在市内乘公交车各处游,专拍花,然后发在朋友圈,博几个点赞自得其乐。老范偶然看到他拍的一张向日葵照片,很欣赏,在朋友圈留了个言,问哪里拍的,他说花海公园。老范说也想去看看。老单就带他去了,才知道老范也爱拍照,说了福州几个新景点,老范都不懂,老单就发现,老范虽然对世界很熟,但对福州很盲,于是就乐得当个福州导游。两个都一个人住,家也离得近,就有时约在一起出去拍照。
老单格局小,就拍花,把花拍得大大的;老范格局大,山水楼房天空什么都拍,但挤在一起,都显得小。
那天,两个人约好了去旗山拍照。上午九点钟老单去了师大门口公交站,等了半天没见老范来,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第二天就觉得不对了,跑到老范家去敲门,没人开。会不会出事啦?老单想。
老范离了婚,妻子女儿都住英国,福州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老范平日跟他们来往不多。老单没他弟妹电话号码,就向老辛(老范最要好的同学)要,到第三天跟老范妹妹赶到老范家,开门进去,发现老范躺在血泊中,一摸还有气,老单赶紧打电话叫急救车,跟老范妹妹一起把老范送到最近的市一医院。
医生诊断中风,马上开颅。手术后恢复得还不错,当然起不来,话是不会说啦,但右侧手脚还能动。
找到ICU病房,门口没看到老范名字,老单到护理室问,说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老范躺在靠窗的床铺上。十几天没见,老范已经不是老范,成了一个陌生物,脸上肉不见了,都是骨头,裹着一层苍白的皮肤,双目紧闭,半张着嘴,露出两个半狰狞的门牙。老单觉得他已经死了,虽然知道不是,但还是这么想。
这样子怎么从ICU病房搬出来了呢?老单想。老范在ICU里住了十天,一天两千多块钱,光床位费就要花近三万块钱。
老范有多少钱老单不清楚,但据老辛说,离婚时老范净身出户,存款房子都留给妻女,母亲生病时又花了一笔钱,现在靠退休金生活,但因为在每个地方都待得不长,每月到手的退休金比老单多不了多少。
老单想不通老范为什么要离婚,又不是外面有人,离什么婚?像他,虽然一辈子跟老婆磕磕碰碰,但老婆生病死了,没人吵了,他心反倒空了。
又默默坐了一会儿,没看到老范弟妹来,老单想走,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老辛来了。
好得了吗?老单问。
好不了啦,发现得太迟,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老辛说。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天,老范妹妹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医院不管饭,一日三餐,家里人得提饭来。
老范妹妹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但眼睛只看老辛。
一会儿进来一个女护工,拿着一个大针筒,老单看着她把老范妹妹煮的糊,从老范鼻子里打进去。
他们静静地看老范“吃饭”。老范饭“吃”得很快,一分钟不到就“吃”完了。
他们又开始说话。多是老辛跟老范妹妹说,老单几乎没说。老范妹妹一直没看他,就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
她怎么好像不愿意看到我。老单想。
他想不通为什么。也不管,就起身告辞,临走时看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柑,想对老范妹妹说一句,但没说。
老单想不通,就打电话问老辛他什么地方得罪了老范妹妹。老辛也不明说,光说他妹妹辛苦,一天接送孙子,还得管送老范的三餐。虽说三个弟妹轮流,但每家有每家的难处……总之,老范成了个难题。
老单心沉了下去。要不是他多事,发现的时候,老范可能就已经死了。那么,所有的人都太平无事,可以心安理得过自己的日子了。
老单开始怀疑自己这种不用负责任的善意,归根结底能不能算是善意。
老单没想到能看到老范活得比他不如的一天。但他一点高兴不起来,心重重的,他没法接受老范活成那样。
老范已经死了,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是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节选自《上海文学》,2021年1月)
文本二:
作为一名旅日女作家,陈永和是一位纯粹的写作者,其小说超越一般海外华人文学离散的悲情诉说和对家国故园的深情缅怀,呈现一种理性睿智的光辉。小说能在形而下的日常中超拔脱俗,对家国传统和生命轨迹进行反思和观照,其
(摘编自朱凌 郑润良《陈永和的“家国记忆”》)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老单和老范分别代表了普通老百姓和高级知识分子,他们的退休生活既呈现出某些共性,又有所不同。 |
B.老单格局小,拍的花很大;老范格局大,拍出的东西显小。这种对比性表达,是两种人生命运的写照。 |
C.“老婆生病死了,没人吵了,他心反倒空了”,既体现出老单对于亡妻的思念,也表现了老人的孤独。 |
D.老单救老范,老范成了大家的难题,小说写出了生活的无奈,表现了传统人伦在现实面前受到的冲击。 |
A.小说第二段描写细腻生动,贴近生活,展现出了老单买柑时为少花钱而几经思量、自我宽慰的心理,真实可信。 |
B.小说语言质朴自然,既符合人物的身份,又富有生活的气息,表现出作者对日常生活中众生百态的关注和体察。 |
C.小说通篇采用全知视角来叙述故事,以老单之所见、所闻、所感,带领读者观察和思考生活,彰显客观真实性。 |
D.小说在行文过程中补充了两位老人的生活经历,丰富了人物形象;小说情节虽然简单,但却揭示出了复杂的人性。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甲
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他的对头又到了。这也是阿Q最厌恶的一个人,就是钱太爷的大儿子。他先前跑上城里去进洋学堂,不知怎么又跑到东洋去了,半年之后他回到家里来,腿也直了,辫子也不见了,他的母亲大哭了十几场,他的老婆跳了三回井。后来,他的母亲到处说,“这辫子是被坏人灌醉了酒剪去的。本来可以做大官,现在只好等留长再说了。”然而阿Q不肯信,偏称他“假洋鬼子”,也叫作“里通外国的人”,一见他,一定在肚子里暗暗的咒骂。
阿Q尤其“深恶而痛绝之”的,是他的一条假辫子。辫子而至于假,就是没有了做人的资格;他的老婆不跳第四回井,也不是好女人。
这“假洋鬼子”近来了。
“秃儿。驴……”阿Q历来本只在肚子里骂,没有出过声,这回因为正气忿,因为要报仇,便不由的轻轻的说出来了”
不料这秃儿却拿着一支黄漆的棍子——就是阿Q所谓哭丧棒——大踏步走了过来。阿Q在这刹那,便知道大约要打了,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着,果然,拍的一声,似乎确凿打在自己头上了。
“我说他!”阿Q指着近旁的一个孩子,分辩说。
拍!拍拍!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二件的屈辱。幸而拍拍的响了之后,于他倒似乎完结了一件事,反而觉得轻松些,而且“忘却”这一件祖传的宝贝也发生了效力,他慢慢的走,将到酒店门口,早已有些高兴了。
但对面走来了静修庵里的小尼姑。阿Q便在平时,看见伊也一定要唾骂,而况在屈辱之后呢?他于是发生了回忆又发生了敌忾了。
“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样晦气,原来就因为见了你!”他想。
他迎上去,大声的吐一口唾沫:
“咳,呸!”
小尼姑全不睬,低了头只是走。阿Q走近伊身旁,突然伸出手去摩着伊新剃的头皮,呆笑着,说:
“秃儿!快回去,和尚等着你……”
“你怎么动手动脚………”尼姑满脸通红的说,一面赶快走。
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见自己的勋业得了赏识,便愈加兴高采烈起来: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扭住伊的面颊。
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更得意,而且为满足那些赏鉴家起见,再用力的一拧,才放手。他这一战,早忘却了王胡,也忘却了假洋鬼子,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都报了仇:而且奇怪,又仿佛全身比拍拍的响了之后更轻松,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这断子绝孙的阿Q!”远远地听得小尼姑的带哭的声音。
“哈哈哈!”阿Q十分得意的笑。
“哈哈哈!”酒店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
(节选自鲁迅《阿Q正传》)
乙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心机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两个水手还正在谈话,潭中那只白鸭却慢慢地向翠罩所在的码头边游过来,翠翠想:“再过来些我就捉住你!”于是静静地等着。但那鸭子将近岸边三丈远近时,却有个人笑着,喊那船上水手。原来水中还有个人,那人已把鸭子捉到手,却慢慢地踹水游近岸边的。船上人听到水面的喊声,在隐约里也喊道:“二老,二老,你真能干,你今天得了五只吧?”那水上人说:“这家伙狡猾得很,现在可归我了。”“你这时捉鸭子,将来捉女人,一定有同样的本领。”水上那一个不再说什么,手脚并用地拍着水傍了码头。湿淋淋地爬上岸时,翠翠身旁的黄狗,仿佛警告水中人似的,汪汪地叫了几声,表示这里有人,那人才注意到翠翠。码头上已无别的人,那人问:
“是谁人?”
“是翠翠!”
“翠翠又是谁?”
“是碧溪岨撑渡船的孙女。”
“这里又没有人过渡,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等我爷爷。我等他来好回家去。”
“等他来他可不会来。你爷爷一定到城里军营里喝了酒,醉倒后被人抬回去了!”
“他不会,他答应来找我,就一定会来的。”
“这里等也不成,到我家里去,到那边点了灯的楼上去,等爷爷来找你好不好?”
翠翠误会了邀她进屋里去那个人的好意,心里记着水手说的妇人丑事,她以为那男子就是要她上有女人唱歌的楼上去,本来从不骂人,这时正因为等候祖父太久了,心中焦急得很,听人要她上去,以为欺侮了她,就轻轻地说:
“你个悖时砍脑壳的!”
话虽轻轻的,那男的却听得出,且从声音上听得出翠翠年纪,便带笑说:“怎么,你那么小小的还会骂人!你不愿意上去,要待在这儿,回头水里大鱼来咬了你,可不要叫喊救命!”
翠翠说:“鱼咬了我,也不关你的事。”
那黄狗好像明白翠翠被人欺侮了,又汪汪地吠起来,那男子把手中白鸭举起,向黄狗吓了一下,“老兄,你要怎么!”便走上河街去了。黄狗为了自己被欺侮还想追过去,翠翠便喊:“狗,狗,你叫人也看人叫!”翠翠意思仿佛只在告给狗“那轻薄男子还不值得叫”,但男子听去的却是另外一种好意,男的以为是她要狗莫向好人乱叫,放肆地笑着,不见了。
(节选自沈从文《边城》)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阿Q自以为有排斥异端的正气,其实是偏狭的,而假洋鬼子进洋学堂,剪掉长辫子自然就是异端,因而成为他最厌恶的一个人。 |
B.阿Q“十分得意的笑”,酒店里的人“九分得意的笑”,“九分”是作者有意生造的词语,说明人们之间缺乏起码的同情心。 |
C.乙文中的黄狗警觉忠诚又极富灵性,与翠翠的天真、单纯交相辉映,表现了人与动物的亲密关系,使这里的风土人情充满和谐。 |
D.“码头上已无别的人”可见当时环境冷冷清清,衬托了翠翠越来越焦急的心情,直接导致在和傩送对话中说出“你个悖时砍脑壳的”。 |
A.鲁迅的小说一般不直接对作品的人物事件进行主观评价,而是让思想倾向从场面情节中自然流露。 |
B.甲文运用工笔细描来刻画人物,比如写阿Q被假洋鬼子打时“抽紧筋骨,耸了肩膀”这一系列动作。 |
C.乙文第一段将人物与环境融为一体,以简练而又细腻、散淡而又自然的笔法赋予翠翠山水般的灵性。 |
D.乙文主要运用对话缓缓推进故事发展,不重紧张激烈的情节冲突,体现沈从文小说散文化的特色。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文本一:
田大瞎子这几天,整天躺在炕上,茶饭无心。
风沙吹打着新糊的窗纸,河滩里开大会的声音,一阵一阵的扑到屋里来。田大瞎子说:“去!把大门插上,我懒得听这种声音!”
他的女人刚要爬下炕来去插门,小做活的芒种,穿着一身新军装,背着一枝大枪进来了,立在正当屋,这支大枪是当年中央军南逃时春儿用几件破衣服从一个受伤的逃兵手里换来的。
“你这是干什么?”田大瞎子唬着脸问。
“当家的!”芒种笑着说,“我报上名当兵了!”
“唉!”田大瞎子吃了一惊,着急的说,“你这孩子,你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儿!”
“怎么又怪我?”芒种说,“你不是早就说,今年冬里活儿少,叫我想别的活路儿吗!”
“我是叫你找个安分守己的事由儿,”田大瞎子挤着那一只失去光明的眼,“谁叫你跟他们胡闹去?他们净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哪天日本人过来了,弄个风毛五散斩尽杀绝哩!咱们东伙一场,平日我又看你这小人儿本分,我才这样功你,要是别人,我管他死活哩!
芒种正在高兴头上,听田大瞎子这样一说,脸色和口气儿又是这么亲热,心里就有与拿不定主意,慢吞吞的说:“那怎么行哩,我已经报上名了,谁也看见我背上枪了!”
田大瞎子说:“那怕什么,你就说当家的不让你干这个!”紧接着又摆手,“不要这么说!你还是说你自己不乐意!”
“我乐意!”芒种的心定下来,“我不听你的话,死活是我自己找的,也不用你们心痛!”
说完扶了扶肩上的枪,一摔风帘走了。
芒种从里院出来,到了牲口棚。老常和老温一见芒种这身打粉,就都笑着说:“好孩子,有出息,说干就干!”
芒种也笑着说:“我来和你们辞个行儿。咱们作了几年伴,多亏你们照看我,教导我。
老常说:“教导了你什么,教导你出傻力气受苦罢了!不过你既然干了这个,就好性干。家有家规,军有军规,出心要正,做事要稳,不眼馋,不话多,不爱惜小便宜,不欺侮老百姓。芒种:你记着我这几句话吧!”
老温笑着说:“你这都是家常老理儿,军队上不一定用得着。”
芒种说:“用得着,我都记在心里了。”
芒种在长工屋牲口棚里转了几转,在场院里站了一下,望了望紧闭的二门,才和老伙计们珍重告别,走出了田大瞎子的庄院。这是一九三七年的冀中初冬,四野肃杀。
芒种想念着,走到春儿家里来。篱笆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又把它关好。太阳照满了院子,葫芦的枝叶干黄了,一只肥大光亮的葫芦结成了。架下面,一只雪花毛的红冠子大公鸡翻起发光放彩的翎毛,咕咕的叫着,把远处的一只芦花肥母鸡招了来,用自己的尖嘴整理润饰着她的羽毛。
有一个红红的脸,在窗上的小玻璃后面一贴,就不见了,芒种知道春儿在家里。他推门进去,到了里间,看见她正低着头,面对着窗台做活哩。
“做什么哩?”芒种问。
“再给你做双鞋!”春儿说着转过头来,“换上二尺半了,真像个大兵了!我给做的那褂子哩?”
“这不是套在里面,还做鞋干什么,队上什么也发!”芒种说。
“发了吗?”春儿说,“我先做好你穿上,要不,穿着这么新鲜衣裳,下面露着脚趾头,多不好看!”
“怎么看着你不高兴?”芒种坐在炕沿上,靠着隔扇门。对面墙上有四张旧日买的木刻涂色的年画儿,是全本《薛平贵征东》①,他望着“别窑”那一节。
春儿没有说话,眼圈儿有些红了。芒种说:“你这是怎么了?舍不得你这枪吗?我还给你放下,当了兵,不愁没枪使!”
“放屁!”春儿笑了,“你这就走了,我不知道还能和你见面不?”
“为什么不能见面,我又走的不远,无非在家门子上转游。”芒种说。
春儿说:“那可不敢定,一步一步你就离我们远了,你没见姐夫庆山,他一出去就是十年!”
“我哪里能比他!”芒种说,“我这一辈子能成了他那样,就是死了也不冤。你没见今天的动员大会哩,人家真有两下子!”“你得跟他学,”春儿说,“还要比他好,别叫姐姐笑话我们!”
“我记着你的话!”芒种说。
“你出去长久了,”春儿低着头说,“别忘了我。做了官儿,也别变心!”
芒种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急的胀红了脸,说:“你净说些没踪没影儿的话!我怎能变心哩!”
“有什么凭据?”春儿抬起头来,红着脸,眼里有那样一种光芒,能使铁打的人儿也软下来。芒种说:“什么凭据?我得给你立个字儿吗?”
“不用。”春儿笑了,“那天你在柳子地里拉拉扯扯,要说什么呀?”说完就用手掩着脸哭了。
芒种呆了,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过去把春儿的头轻轻抱起来。
“好了!”春儿把他推起来,“就这样。你走吧!”
芒种从春儿家出来,追赶队伍去。这年轻人,本来是任什么牵挂都没有的,现在觉到有一种热烈的东西,鼓荡着他的血液,这以后,在战争和革命的锻炼里,这孩子渐渐知道什么是精神的世界。
尽管他长年只有脚下一双鞋和一身粗布衣裳,一枝短短的铅笔和一个小小的白纸本,在祖国广漠的幅员上,忍受了风霜雨露、饥饿寒冷和疾病的折磨,他的思想的光辉却越来越丰盛,越来越坚强。
(节选自孙犁《风云初记》,有删改)
【注】①戏曲故事,贫寒青年薛平贵,被皇帝封赏即将东征。“别窑”就是他出征前与妻子王宝钏在所居寒窑告别的故事。
文本二:
鸡叫的时候,水生才回来。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她说:“你有什么话嘱咐我吧!”
“没有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不断进步,识字,生产。”
“嗯。”
“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
“嗯,还有什么?”
“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
那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
(节选自孙犁《荷花淀》)
1.下列对文本一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田大瞎子认为芒种去当兵就是去胡闹,就是要造反,并且以东家的身份劝阻芒种,足以看出他胆小怕事、消极苟安的心理。 |
B.临别前老常对芒种的一番叮嘱展现了他质朴善良的禀性、丰富的生活经验以及对参军入伍的渴望,饱含对芒种的关心与爱护。 |
C.春儿给芒种做的新鞋不仅是为满足他行军打仗的需要,也是二人爱情的象征,春儿内心对芒种参军入伍既有支持也有不舍。 |
D.芒种看年画的细节巧妙的展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这与后文春儿叮嘱他“做了官儿,也别变心!”的内容有着潜在关联。 |
A.孙犁小说少有惊心动魄的场面描写,常通过日常生活琐事,如文本一的河滩大会、文本二的夫妻话别来反映时代形势,消解了宏大叙事的严肃性。 |
B.文本一描绘了里院争执、牲口棚告别、春儿家话别几个场景,充分展现出孙犁小说淡化情节而善于连缀场景的特点,具有形散神聚的散文之美。 |
C.孙犁善于把记事、写景和描写人物融在一起,抒情文字也优美动人,如文本一结尾深情歌颂了芒种艰苦中的成长,很能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 |
D.文本一中方言口语的融入增添了小说朴素清新的泥土气息,文本二中话别语言多以短句,简洁质朴、细腻真挚,暗含人物复杂的情感活动。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大团圆
鲁迅
赵家遭抢四天后,阿Q在半夜里忽被抓进县城里去了。那时恰是暗夜,一队兵,一队团丁,一队警察,悄悄地到了未庄,乘昏暗围住土谷祠,正对门架好机关枪;然而阿Q不冲出。把总焦急起来了,悬了二十千的赏,才有两个团丁冒了险,逾垣进去,里应外合,一拥而入,将阿Q抓出来;直待擒出祠外,他才有些清醒了。
进城已是正午,阿Q被搀进一所破衙门,推在一间小屋里。
他下半天便又被抓出栅栏门去了,到得大堂,上面坐着一个满头剃得精光的老头子,下面站着一排兵,两旁又站着十几个长衫人物,他的膝关节立刻自然而然的宽松,便跪了下去了。
“你从实招来罢,免得吃苦。招了可以放你。”那光头的老头子看定了阿Q的脸,沉静的清楚的说。
“你的同党在那里?”
“什么?……”
“那一晚打劫赵家的一伙人。”
“他们没有来叫我。他们自己搬走了。”阿Q提起来便愤愤。
“走到那里去了呢?说出来便放你了。”老头子更和气了。
“我不知道,……他们没有来叫我……”
老头子使了一个眼色,阿Q便又被抓进栅栏门里了。他第二次抓出栅栏门,是第二天的上午。
大堂的情形都照旧。上面仍然坐着光头的老头子,阿Q也仍然下了跪。
老头子和气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阿Q一想,没有话,便回答说,“没有。”
于是一个人拿了一张纸,并一支笔送到阿Q的面前,指着一处地方教他画花押。
“我……我……不认得字。”阿Q一把抓住了笔,惶恐而且惭愧的说。
“那么,便宜你,画一个圆圈!”
阿Q要画圆圈了,那手捏着笔却只是抖。于是那人替他将纸铺在地上,阿Q伏下去,使尽了平生的力气画圆圈。他生怕被人笑话,立志要画得圆,但这可恶的笔不但很沉重,并且不听话,刚刚一抖一抖的几乎要合缝,却又向外一耸,画成瓜子模样了。
阿Q正羞愧自己画得不圆,那人却不计较,早已掣了纸笔去,许多人又将他第二次抓进栅栏门。
他第二次进了栅栏,倒也并不十分懊恼。他以为人生天地之间,大约本来有时要抓进抓出,有时要在纸上画圆圈的,惟有圈而不圆,却是他“行状”上的一个污点。但不多时也就释然了,他想: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于是他睡着了。
阿Q第三次抓出栅栏门,他到了大堂,上面还坐着照例的光头老头子,阿Q也照例的下了跪。
老头子很和气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话么?”
阿Q一想,没有话,便回答说,“没有。”
许多人忽然给他穿上一件洋布的白背心,上面有些黑字。阿Q被抬上了一辆没有篷的车,这车立刻走动了,前面是一班背着洋炮的兵们和团丁,两旁是许多张着嘴的看客。他突然觉到了:这岂不是去杀头么?他一急,两眼发黑,似乎发昏了。然而他又没有全发昏,他似乎觉得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
他还认得路,于是有些诧异了:怎么不向着法场走呢?他不知道这是在游街,在示众。但即使知道也一样,他不过便以为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游街要示众罢了。
他省悟了,这是绕到法场去的路,这一定是“嚓”的去杀头。他惘惘的向左右看,无意中,却在路旁的人丛中发现了一个吴妈。阿Q忽然很羞愧自己没志气:竟没有唱几句戏。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小孤孀上坟》欠堂皇,《龙虎斗》里的“悔不该……”也太乏,还是“手执钢鞭将你打”罢。他同时想将手一扬,才记得这两手原来都捆着,于是“手执钢鞭”也不唱了。
“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阿Q在百忙中,“无师自通”的说出半句从来不说的话。“好!!!”从人丛里,便发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声音来。
车子不住的前行,阿Q在喝采声中,轮转眼睛去看吴妈,似乎伊一向并没有见他,却只是出神的看着兵们背上的洋炮。
阿Q于是再看那些喝采的人们。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
“救命,……”
然而阿Q没有说。
他早就两眼发黑,耳朵里嗡的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的迸散了。
至于舆论,在未庄是无异议,自然都说阿Q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不坏又何至于被枪毙呢?而城里的舆论却不佳,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的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
(节选自《阿Q正传》,有删改)
文本二:
《阿Q正传》第七幕
陈白尘
〔舞台现出咸亨酒店。是次日夕阳西下时分。
〔柜台外站着五位老酒客:红鼻子老拱、蓝皮阿五、航船七斤、王胡和小D。
〔航船七斤正在讲述新闻。酒客们热心又似淡漠地倾听着。
七斤 ……砰的一声枪响,他就倒下去,死了!城里人都稀奇,叫做“枪毙”,这还是第一回!
众酒客 (似赞赏又似惋惜)哦!……
掌柜的 你说,有没有杀头好看?
七斤 城里人都说,没有杀头好看。还说,他游街游了半天,也没唱一句戏,白白地跟了一趟!……
众酒客 (似表示惋惜又似不满)唉!……
七斤 他呀,就不该满街嚷嚷造反!我早劝过他!
老拱 我说哩,他先不该嚷嚷姓赵!
阿五 真的!他到底姓不姓赵呀?
掌柜的 谁知道呢?(长长的一声叹息)唉!……
〔众酒客都以为掌柜的要发表高见,看着他。
掌柜的 (取下水牌,用抹布擦去一行字)该死的阿Q,还欠我四十五文酒钱呐!
众酒客 (似乎表示同情,也都轻轻地叹声)唉!
〔只有小D一直不吭声。
小D (突然发问)七斤,你先前不是说,阿Q也喊过一声“过了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么?
七斤 是喊过的。可是城里人说,他到底没唱一句戏!
小D 2020(独排众议)我看啦,阿Q哥他(走出酒店离开众人)还是一条好汉!……
〔小D的神情、姿态都更象阿Q了。
〔解说词:“阿Q死了!阿Q虽然没娶过女人,但并不象小尼姑所咒骂的那样断子绝孙了。据我们考据家考证说,阿Q还是有后代的,而且子孙繁多,至今不绝……”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本一写阿Q被捕的情节,官兵、警察等人全副武装包围土谷祠,悬赏之下方敢进入,把尚未睡醒的阿Q抓了出来,兴师动众的场面十分滑稽。 |
B.文本一中的“老头子”看似“和气”,三次审讯阿Q,都未对他采用刑讯逼供的手段,但却哄骗阿Q签字画押,最终将他送上刑场。 |
C.文本一中阿Q在游街示众的人丛中发现了吴妈,但吴妈只是看着兵们背上的洋炮,有意忽略阿Q,可见吴妈与那些喝采的人们不同,她对阿Q充满同情。 |
D.文本二整合了《呐喊》不同篇目中的人物,如咸亨酒店的掌柜、红鼻子老拱、蓝皮阿五、航船七斤等,展现了当时社会的众生相,暗示了阿Q的生存环境。 |
A.文本一叙述视角富于变化。阿Q被押上刑车示众前,作者以全知视角叙述阿Q与众人的情形,其后都转向了阿Q一人的限知视角。 |
B.鲁迅笔下的文言词汇常具有很强的艺术性,如“‘行状’上的一个污点”中的“行状”庄词谐用,有着独特的内涵,耐人寻味。 |
C.文本一中阿Q自然“便跪了下去了”“也仍然下了跪”“也照例的下了跪”,反复出现的下跪细节,强化了阿Q身上的奴性特征。 |
D.文本二末尾的“解说词”意味深长,是作者在理解原著精神基础上的再创造,融汇了自己的感悟思考,揭示了作品的时代意义。 |
阅读下面这首宋词,完成下面小题。
蝶恋花·暮春别李公择
苏轼
簌簌无风花自堕。寂寞园林,柳老樱桃过。落日多情还照坐,山青一点横云破。
路尽河回人转舵。系缆渔村,月暗孤灯火。凭仗飞魂招楚些①,我思君处君思我。
【注】①语出《楚辞·招魂》,指天帝遣巫阳招屈原离散之魂一事。苏轼与李公择因反对新法离开京城出守外郡,每思还朝,有所作为,未能如愿,故有“飞魂”之叹。
1.下列对这首诗的理解和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簌簌无风花自堕”,写暮春无风花自谢,点明作者送别友人的时节。 |
B.“寂寞园林,柳老樱桃过”,以植物变化、园林寂寞渲染离别的氛围。 |
C.上片景中含情,“落日多情还照坐”,点出两人促膝长谈,不忍言别。 |
D.“系缆渔村,月暗孤灯火”,实写友人独对孤灯、唯有暗月相伴之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