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进去

母亲的香椿芽

王之双

①我家房后有一棵香椿树。母亲一生最爱吃的就是香椿芽。

②这颗香椿树已有几十个年头，是我母亲去大姨家时在路上捡来的。听说是隔壁一家盖房嫌碍事，刨起来不要了的，母亲就拾了放到自己的脚蹬三轮车上带回了家。父亲一看有胳膊那么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刨起来的，怀疑栽不活，用指甲掐了一下树皮，摇摇头，意思是不让母亲做搭工活，把它蒸馍当柴烧算了。母亲不想让自己从大老远运回来的力气白费，还是想试试，就在房后刨了一个坑，栽下香椿树，浇了一桶水。没想到，过一段时间，香椿树竟长出了嫩芽。

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香椿树像孩子一样在母亲的精心护理下渐渐长大，茂密的枝丫好似一把撑起的大伞，遮住了房顶，让屋子在炎炎烈日的烘烤下，室内仍然清凉宜人。

④每到春风和煦、万物复苏的时候，我家房后的香椿树上就会长出水灵灵、嫩油油、绿莹莹的香椿芽，嫩芽儿簇拥在摇摇晃晃的枝头，散发着诱人的芳香。香气弥漫着整个村庄，引得左邻右舍走出门来，驻足树下，像醉酒的蝴蝶，嘤嘤嗡嗡，谈论不休。过往行人走多远仍不舍地回头凝望——即使吃不到肚里，也要过饱眼福。更有精明者，不住地用力深吸，尽量让香味灌透身心，竭力地把正宗香气带回家。无论何时，咂嘴细品，仍口舌生津。

⑤母亲摘香椿芽时，我老是跟在后面。她拿着绑了铁钩的长竹竿从家里走出来，站在香椿树下，踮着脚，扒下一簇簇嫩绿的香椿芽。我挎着篮子，东一把，西一把，像争抢打落在地的黄杏，一会儿捡了满满一篮子。

⑥回到家，母亲将香椿洗净剁碎，放进小缸里，微上盐，然后用手按实，腌几天就能食用。起初口感和别的蔬菜没什么两样，细嚼却越吃越香，香得简直不敢张口，生怕吃得精光而端起碗再没有胃口。更让我们馋嘴的是母亲做的香椿炒鸡蛋。只见母亲把里间瓷罐里多日攒下的几个鸡蛋拿出来打碎，锅里倒上油，等锅热油烟缭起，把鸡蛋放进锅里轻轻翻炒，再把香椿芽放进去，一会儿功夫，香味扑鼻，透彻心肺，一盘香椿炒鸡蛋就出来了。一旁久等的我早已垂涎欲滴，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⑦如今，母亲每每说起这棵香椿树的来历，就会无休无止，像说起自己孩子一样亲切。有道是闺女、外甥、老母鸡为母亲的三宝，而我母亲的宝贝里，又多了一个香椿树。

⑧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惊奇地发现，从香椿树的根须上，又生出几棵香椿树，而且长势喜人，竞引来城里的香椿贩儿。他们一看这纯天然货，甚是喜欢，张口就给母亲每斤38元的高价钱，母亲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⑨这天中午，我从县城回来，看见有人在我家房后摘香椿芽。走近一看，是本村的李大伯。李大伯看到我，脸上有些羞赧，转身匆匆地走了。我假装没看到他，绕着回到家。和母亲一说，母亲先是一怔，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连忙拿起门后的长竹竿，冲到院子里把树上的嫩芽扒了个精光。下午，母亲把香椿芽收拾整齐，打好捆给李大伯送到家里。

⑩母亲说：“上一次摘了点香椿芽给了你张大娘、林大爷，这次摘了就该给你李大伯。你李大伯的两个女儿远在湖北，由于疫情缘故，一直都没有回来，他一个人不容易啊。”说这话时，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春节时母亲给李大伯包的饺子。上星期我回家，母亲把特地给我包的菜包子送了几个给李大伯。

⑪生日这天，母亲给住在县城的我和外地的大姐二姐分别打了电话，嘱咐我们不要回来了。虽然解封，但疫情还未结束，让我们要好好工作，别惦记她，也不用花钱寄东西，她吃不惯那山珍海味。

⑫中午，母亲发来视频，我们看到，母亲坐在茶几前吃着一碗简单的香椿捞面，就像嗜酒的人吃着肴菜抿着酒那样津津有味，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