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进去

这不是一颗流星

①万人体育馆里，人们注视着场地当中那铺着地毯的圆形舞台，灯光闪亮，报幕员轻盈地走到话筒前：“下面请看：戏熊。”

②我五岁的儿子突然站起来，圆睁着两眼盯住演员出口处。一头黑熊，腰里系着红围裙，右前爪挽个篮子，直立着一扭一摆地走了出来，那笨拙的丑态立刻引起人们一阵哄笑。

③“妈妈，熊！”儿子嚷着，使劲推推我。

④“是的，熊。”我奇怪儿子激动的神态，动物园的熊他也不是早见过了吗？

⑤“妈妈，”孩子仍是大声地嚷嚷，“要是这只熊死了，不是有熊皮了吗？”

⑥周围的观众都转过头来，诧异地望着他，不知这孩子为什么要咒这可爱的熊死掉。我对儿子没教养的行为生气了，一把把他按坐在位子上：“坐下！看戏可不许哇啦哇啦！”

⑦“妈妈！”孩子委屈地摇着我的手臂，喃喃地说，“有了熊皮，不是可以给阿婆做熊皮手套了吗？”

⑧我的心猛烈一震，孩子水晶般的眼睛望着我，犹如黑暗里一颗闪亮的星。我紧紧地抱住他，眼泪洒在记忆的门里。

⑨阿婆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三天了，中风的脑子始终昏迷着。只是那只末偏瘫的右手总想伸出来摸摸什么。这是一只永远不得空闲的手啊。她做了一辈子奶奶和保姆，长满老茧的手不知换过多少婴儿的尿布，洗过多少孩子的脚丫，也煮过多少味美可口的佳肴。此刻，这只手想干点什么呢？想摸摸孩子的脸蛋？想整整孩子的衣服？还是想再一次拎起她的菜篮？

⑩她躺在那里，静静的，静静的。

⑪忽然，一个孩子跑进病房，蹭蹭的脚步声扰乱了病房的宁静，他跑到阿婆的床头，用胖胖的小手抚摩阿婆满是皱纹的脸，连声叫着：“阿婆！阿婆！”

⑫“呵！”阿婆沉重地叹了口气，中断的思维被稚气的声音唤醒：谁呀，这是谁的声音？哦！这是她带的最后一个孩子——第19个。如果硬要说她有什么偏爱的话，她就最爱这第19个。孩子天真、活泼而又最疼爱阿婆。阿婆拣菜，他忙着端板凳，还常常冷不丁地把糖塞到阿婆嘴里，阿婆真是从嘴里甜到心里。于是她使劲地张了张嘴：“浩——波——”发出昏迷三天来第一个声音，然后，她吃力地伸过手来抓住孩子的小手。

⑬“阿婆，阿婆！”稚气的声音更响地震动阿婆的鼓膜，“你好好休息，不要怕打针，要勇敢……”孩子突然顿住了，他看到阿婆红肿的手背，这是冻疮，妈妈给阿婆擦药膏时告诉他的，阿婆本来是不生冻疮的。有一次，三岁的小浩波一个人钻进厨房，好奇地想拎起装开水的水壶，眼看水壶要从小凳上翻下来了，阿婆一把挡住了它，开水泼出来。阿婆手背上烫起了好大好大的泡，她缠上绷带，还是和妈妈抢着烧饭，抱孩子。从此，一到冬天，阿婆烫伤的手背就要生冻疮。孩子的小嘴又一次凑到阿婆的耳边：“阿婆，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一副熊皮手套，你就不会生冻疮了。”阿婆的手更紧地握住了孩子的小手……

⑭阿婆躺在那里，静静的，静静的。是在回首往事？是在向往明天？仿佛等待孩子给她戴上暖和的熊皮手套……

⑮我抹去眼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孩子，阿婆已经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的熊皮手套她戴不到了！”

⑯“那我昨天晚上怎么还梦到阿婆的呢？”孩子不相信地望着我。

⑰我想跟他说梦的原理，我想跟他说人死了就不能复生，可是我什么也没说，我的模糊的眼睛里只有孩子那星星般的眼睛在一闪一闪。我原以为，孩子天真淳朴的念头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现在我明白，这绝不是流星，而是一颗心，这颗心比大人们更真诚更纯洁。